大熊猫作为我国特有的古老物种,已在地球上至少生存了800万年。在长久的历史中,大熊猫被作为神奇异兽,对其记载扑朔迷离,充满传奇。
众多古名争议
从1869年法国博物学家戴维在四川雅安发现第一只大熊猫后的一个半世纪以来,多位学者对大熊猫古名开展研究,有貔貅、驺虞、貘、貊、白豹、白熊、竹熊、百罴、食铁兽等数十个之多。大熊猫古名讨论延续上百年,如今认同度高的大熊猫古名主要有“貔貅”“驺虞”和“貊(貘)”3种说法。
貔貅说。《史记·五帝本纪》载,轩辕黄帝与炎帝作战“教熊罴貔貅躯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大多学者引用这一记载认为貔貅即为大熊猫,是黄帝驯养的上古神兽之一。
貊(貘)在山海经中的记载
驺虞说。《山海经·海内北经》载:“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说文》载:“驺虞,白虎黑文,尾长于身。仁兽,食自死之肉。从虍吴声。”《正字通》云:“驺虞或作驺吾,驺牙。吾牙字虽与虞异,其为驺虞一也。” 驺吾与驺虞是古时异名。在后世的传颂中大熊猫不断被神化为“仁兽”。晋朝依照它的形象制成求和的“驺虞幡”。明代永乐、宣德年间,多次有驺虞现身的记载。
貊(貘)说。晋人郭璞是第一个全面、系统注解《山海经》的人,在其所注《山海经·中山经》中记载:“邛崃山,在汉嘉严道,有九折坂,出貊。貊似熊而黑白驳。亦食铜铁。”这一记载中的描述应该是与现代我们所认识的大熊猫形象最接近的,这也是近代以来对大熊猫若干古称的研究中,最早明确记录栖息地的文献。《康熙字典》将“貊”通作“貘”,是古异体字。貊(貘)除了在上述《山海经》的记载外,在古文献出现较多。《说文》:“貘,佀熊而黄黑色。出蜀中。”《神异经》:“南方有兽,毛黑如漆,食铁饮水,名啮铁。”貊(貘)被认为是大熊猫,其存在的争议主要是白居易写的《貘屏赞并序》中对貘的描写:“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于南方山谷中。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白居易写的貘,鼻子像大象,更像是今天所见到的马来貘(又称亚洲貘),不符合现代大熊猫的特征。但《山海经》等古代典籍中的貘亦不一定与白居易所写之貘是同一种动物。
从以上大熊猫古名研究可看出,大熊猫在历史上真正可以称得上是隐士,对其记载不仅少,而且不一致。单从外形来说各种记载也是相去甚远,以致对其古称争议不断,甚至有学者怀疑古人是否真的见过大熊猫。梳理近几十年来对大熊猫古称的研究,大多是就古文献记载之外形、习性与现代大熊猫是否相似而考证,而古文献记载又多有矛盾之处,穷究文字以致迷雾重重。我们不妨另辟蹊径,从古文献中记载的大熊猫栖息地的角度来印证古书之记载,破解过去研究中的一些争议。大熊猫古称“貔貅”“驺虞”之说,皆将其传为神奇异兽,且上古之事,实难考证。那么有明确栖息地的“貊”是不是就真的指现代之大熊猫呢?汉嘉严道,即今四川省雅安市荥经县,是正在建设的大熊猫国家公园南入口。据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县境现存野生大熊猫28只。古人所称邛崃山并不是我们现代所指的邛崃山脉、邛崃山系等连绵数公里的山脉,而是位于古严道(荥经)西部的一座历史名山。在《山海经》《水经注》《汉书·地理志》《华阳国志》《太平寰宇记》等古代地理志书中均有提及。《汉书·地理志》:“(蜀郡)严道,邛崃山,邛水所出,东入青衣。”《华阳国志》:“邛崃山,山上凝冰夏结,回曲九折,王阳去官之所。”因邛崃山上的九折坂回曲九折,险峻至极,这里也是历史典故“孝子回车,忠臣叱驭”的发生地。《汉书·王尊传》:“先是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崃九折坂,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后以病去。及尊为刺史,至其坂,问吏曰‘此非王阳所畏道耶。’吏对曰‘是。’尊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成为佳话。”四川省雅安市荥经县野牛山即为古邛崃山,大熊猫在这块区域生生不息,已生存了数百万年。图为其最高峰牛背山。 夏云摄险峻的九折坂和其上的邛崃山在荥经何处呢?明清以来的志书大概都依当时茶马古道的走向,认为大相岭是古邛崃山。2004年,随着在历史上隐匿了上千年的何君尊楗阁石刻的发现,明晰了古南方丝绸之路的走向并非途经大相岭,而是沿荥河西进,翻越今荥经与泸定交界的野牛山(其最高峰为被称为亚洲最大360度观景平台的牛背山),进入泸定的兴隆镇(今沈村)。野牛山即为古邛崃山,翻越其上要经过今天称为九把锁的地方,亦为古称九折坂的位置。确定了古邛崃山的确切位置,我们再来考证郭璞注《山海经》中记载的邛崃山所出貊是不是大熊猫呢?史书中的貊或被我们现代人认为是大熊猫的动物古名在史书记载中往往都有进食铜铁的说法,被称为食铁兽。食铁兽与现代大熊猫憨态可掬的形象可谓大相径庭,因此食铁兽被认为是貊而不是大熊猫。古人关于貊食铁和诸多食铁兽的传说最早出处应来自郭璞之记载。考证郭璞记载之真伪,且先看古邛崃山有没有铜铁。铜铁等矿不存于地表,深埋于地下,不经人力开采,活动于野外的动物是无法得到的。因此,今天我们往往认为大熊猫食铜铁是古人为了形容大熊猫是神兽的夸张说法。真是如此吗?宋《太平寰宇记》严道县词条中,有如下记述:“九折坂,即严道山,王阳回辔之所,与邓通所赐铜山相连,即邛崃山之西臂也。山有兽名貊,似熊而斑,能食铜铁。”其实古邛崃山是我国古代著名的严道铜山的矿源地。《史记》载:“汉文帝赐邓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邓氏钱,布天下。”汉文帝将一座铜山赐给了他的宠臣邓通开矿铸币,留下富可敌国的成语典故。至少在汉代以前,严道铜山都是古代最著名的铜山之一。在2500年前春秋战国时期成书的《管子·山权数》中也曾记载商汤开采严道铜山之矿用于铸币。可见,从有人类文明开始,严道铜山就是重要的铜矿矿山被开发利用,与之相连的古邛崃山是严道铜山重要的矿源地。从今天的矿产资源普查数据可以得知,古邛崃山即今天荥经县野牛山脉,亦是全县最大的铜矿、铁矿储藏地,也被称为大矿山,矿产开采有数千年的历史。有矿产开采就有裸露在地表的矿石,在矿山及周围活动的动物才有机会去食用。那大熊猫从食性来说会去吃铜铁吗?郭璞记载之邛崃山所出貊食铜铁应是一种舔食,而不是成块成块地吞进去。郭璞在他所注的另外一本被称为辞书鼻祖的《尔雅》里,是这样记载貘的:“似熊,小头,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和他所注的《山海经》相比,多了一个“舐”字,舐即舔的意思,而且加了食竹特征,更像大熊猫了。其实我们如今观察到有很多动物都有舔食土壤、石块以获取微量元素的习性。1980年12月18日,《光明日报》亦曾报道卧龙自然保护区一只大熊猫将盛饲料的铁盆咬成碎块吞进肚子的事情。可见,古人食铁兽这一说法应是有事实依据的。据此,如果再进一步考证古邛崃山之貊不是马来貘,应该可以很清晰地确认貊即为今之大熊猫了。马来貘现分布范围局限于东南亚的马来半岛、苏门答腊、泰国、柬埔寨和缅甸,虽然不能确认其在古代有没有在古邛崃山范围内分布,然查阅当地志书等皆未见其有任何记载,亦未有化石等考古发掘。而从现在古邛崃山范围内尚分布的数十只大熊猫来分析,大熊猫在这块区域生生不息,已生存了数百万年,我们应当可以更倾向于确认此处所出貊并非马来貘。1975年6月上旬,在西汉薄太后墓南陵的从葬坑里,发现了一个完好的大熊猫颅骨。按葬品分析,大熊猫很可能是薄太后的宠物。这是迄今为止发现大熊猫与人类活动有关联的两处考古发掘之一。从考古的角度印证了司马相如在那篇著名的《上林赋》中,对皇家园林上林苑中人工饲养貘(大熊猫)的记载。为什么少得可怜的大熊猫与人类活动有关联的考古发现会出现在薄太后的墓葬里,而古人对大熊猫有确切栖息地的最早记载会出现在严道邛崃山?我们来细细梳理里面的故事,便会觉得顺理成章了。前文所述古邛崃山是汉文帝赐他的宠臣邓通严道铜山的矿源地,而薄太后就是汉文帝的母亲。汉文帝在历史上以孝子著称,“二十四孝”里“汉文尝药”讲的就是他们母子的故事。《华阳国志》蜀志载:“汉文帝时,以铁铜赐侍郎邓通,通假民卓王孙,岁取千匹;故王孙赀累巨万,邓通钱亦尽天下。”卓王孙是卓文君的父亲、司马相如的岳父,蜀地冶铁大王。从《华阳国志》的记载中可以看到,拥有严道铜山的邓通,借助冶炼专家卓王孙的技术,共同合作开发了当时的严道铜山。汉文帝、薄太后、邓通、司马相如都是同一时代的人物,历史记载与司马相如的文章及当代的考古发现,应该可以互相印证邛崃山所出貊即为大熊猫的历史事实。我们或许还要质疑当时西安皇宫里的大熊猫为什么不应该来自离西安更近、现在还有大熊猫分布的秦岭片区呢?如果大熊猫像其他动物一样在历史上被人们广泛认识和记载,那这一疑问应是合理的。而我们看待几乎完全隐没在古人视野里的大熊猫,这一可爱的动物甚至在中国几千年的绘画、雕刻、器物里都没能留下半点身影,那我们更应该相信当时出现在皇宫里人们鲜有所见的大熊猫,是来自有清晰栖息地记载且合情合理的严道邛崃山。我们可以合理推定,自有人类文明以来,大熊猫一直处于隐者的状态远离人类而生存,这或许也是大熊猫能在地球上生存几百万年成为活化石的生存智慧,因此在历史上鲜有记载。因汉文帝赐邓通严道铜山开矿铸币,使得人们有机会深入到人类农业耕作活动范围以外大熊猫生活的深山密林。大熊猫作为珍奇物种被发现,并被擅长邀宠的邓通带到了京城,圈养在皇家园林,并成为太后的宠物。或许是大熊猫这一物种太过珍贵,甚得太后喜爱,在薄太后死后,将它作为陪葬品葬在墓里。因为第一次发现大熊猫是在开采铜铁矿的矿山邛崃山,观察到了大熊猫有舔食铜铁的习性,便将其如实地记录下来,以致被后人著书时广泛引用,而传为神乎其神的食铁兽,让本在历史上若隐若现的大熊猫成为一种神奇异兽而存在。